那一年去太湖赏景,是先从鼋头渚登舟入湖的。鼋头渚三面环水,状如老鼋的楞头,从无锡市西南逐渐伸入太湖水中。登临其上深感,“不尽波涛收眼底,无边风月入樽前。”从码头登上游艇之后,只见碧波万顷,气象万千,湖光山色,煞是美不胜收。但鼋头渚上的那个为了纪念范蠡和西施的重檐飞阁“陶朱阁”,在我心中却要比眼前的美景更加壮观。
相传范蠡辅佐勾践,终使“吴为血沼”,功成之后,急流勇退,挂冠潜行,载西施泛游五湖,所谓五湖,也就是太湖。这个历史传说自然是家喻户晓。所以我选择的游艇旅游线路,正是在追寻历史传说中范蠡和西施的游踪。传说中的范蠡和西施,就是先在鼋头渚落脚,然后才转移到宜兴定居的。所以陶朱公和西施轻舟游五湖的传说,跟无锡和宜兴两地的渊源最深。宜兴的鼎山和蜀山之间有个“蠡墅”,据县志记载说是因范蠡“尝居于此”而得名。它的近旁,还有“西施荡”和“施荡桥”,传说是西施曾经游荡之处。宜兴城东有一条三十余里的运河,据说也是范蠡领导开凿的,所以称为“蠡河”。传说范蠡到宜兴后毕生尽力于制陶事业,并因而致富,遂将自己的姓氏也改为“陶”,称为“陶朱公”。宜兴的陶瓷工人,一直把范蠡当作制陶业的创始人,奉为祖师爷,把他的塑像供奉在庙宇里,尊为“造缸先师”、“致富先师”等等。每逢九月初九重阳节,还举行盛会来纪念他。
实际上民间文艺范畴的许多历史传说,跟真实的历史之间,是有很大距离的。范蠡后来别称陶朱公,并不是由于在宜兴制陶致富。更不可能的是与西施定居在陶都宜兴,而且经常共同出没于太湖之上。据《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勾践平吴之后,范蠡就立即“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返。”他“浮海出齐”,当时的齐国大部分都属现在的山东。浮海即航海,并不是游太湖。范蠡从海上飘然远航到齐国之后,念念不忘故国政治生活中的险象,特地写信托人送给大夫文种,劝他也要赶快寻机解脱,信中有这样的警句:“飞鸟尽,良亏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文种接信后,谨如所教,赶紧装病不上班,但为时已晚,勾践开始下手逼迫他自尽了。大夫文种是个文官,“兵甲之事,种不如蠡。”可见范蠡如果不是见机而作跑得快,可能还要死在文种之前呢。而吴国既亡,太湖地区也就属越,近在卧榻之旁,勾践探手可求,是不会容范蠡逍遥自在地在太湖携美定居的。
至于说范蠡由于在宜兴创建陶业,作了“造缸先师”,才被称作陶朱公,这与事实相去更远。中国的制陶工艺确凿可考的是创始于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有的专家学者甚至认为宜兴鼎蜀镇窑场是世界炻器的发源地。而范蠡在吴亡后乘舟出走,距今不过2400多年,如果说他是“造缸先师”,那未免就把真正陶业工人的创造性劳动大大贬低了。
所以,陶朱公的“陶”,牵扯不上陶瓷的陶。《勾践世家》中说:“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范蠡……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而怀其重宝,闲行以去,止于陶。”司马迁在《货殖列传》中,又说“范蠡之陶为朱公。朱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候四通,货物所交易也。”可见陶朱公之陶,是地名。而《史记》里反复说到的“陶为天下之中”,这在东周列国时期,“天下之中”自然也是指山东定陶,而不会是江南产陶的宜兴。(赵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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