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尽管父亲最忌讳别人称他为老人,他是一个不服老、不服输的人。年岁在那摆着,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评纪,不服不行,任何人也无法改变这一自然规律。忆往昔,父亲曾经创造过许多辉煌,每当说起往事,父亲总是激情豪迈,滔滔不绝。父亲多次向我提及曾经上过《安徽日报》头版头条的故事。这张报纸父亲曾经收威过,但因多次搬过,不知存放何处。为了能找到这张报纸,今年春节,父亲带着我和小妹,以拜年的形式,专门去见了撰写此报道的高级记者董步湘。
我在看守所工作达七八年之久,作为看守所的领导,每三天就要值一次班。由于看守所工作任务重、费任大,这些年来的春节,我都是在看守所与在押人员一同度过的。今年就不同了,去年年初我抽调到市局创新办工作,领导考虑我的实际情况,春节七天假期没有给我排班,我得以能与父母团聚,共度春节。
在合肥与父亲闲谈时,又提及到《安徽日报》头版头条的事,谈到兴头,父亲突然决定要带着我去给董步湘老人拜年,顺便把那张头版头条报纸拿来,以作纪念。
董老是写这篇报道的记者,也是父亲的多年好友。我第一次见到董老大概是 1992年春节前后,那时我正在合肥上学,假期回到父亲经营的老孤山煤矿度假。大年初三的上午,我小妹开着车带着我和父亲一同去了董老家。去前,父亲专门给董老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他住在合肥新区的书香苑小区。因为第一次去,路不熟悉,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董老的家。
那一天,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童老当时正值壮年,风度翩翩,儒雅端庄,还带着他的大女儿,女儿当时风华正茂,青春靓丽。弹指一挥间,20多年转瞬已过。这次见到他已是77 岁老态龙钟的老人,腰身不再挺拔,佝偻身躯。当我们问到20年前陪同他去老孤山煤矿的大女儿时,老人很悲伤说,她后来因情感受挫,精神受到刺激,现在已经辞掉工作赋闲在家养病。这让我想起唐代诗人刘希夷的诗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们到达董老家时,看到客厅地上摆满了剪报,才知道董老正在给我父亲找那张头版头条的报纸。董老和他老伴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董老精神还好,也很健谈,谈起往事不绝于口。
当时,董老作力安徽人民广播电台高级记者写完这篇新闻稿件后,便投给了《安徽日报》编辑部。这篇新闻稿标题为《衣民刘相盘身手不凡,老孤山煤矿起死回生》。这则新闻消息主要报道了我父亲作为一个农民,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大胆创业,一举将一个濒临倒闭,被专家判为死刑的老孤山煤矿起死回生,用自己的胆识和才干为全省乡镇企业界树了一个标杆。父亲在煤矿产业的基础上,不断开拓进取,抢抓机遇,立足煤炭开发,发展第三产业,年上交利税超百万元,被省政府命名为“安徽省明星企业”,是安徽乡镇企业的一面旗帜。父亲后当选为省八届人大代表,还被评力全国劳模。
老孤山煤矿,名副其实的老矿,历经百年风雨沧桑。北宋大诗人苏东坡任徐州刺史时,在萧县白土镇一带发现煤矿,并作乐府诗《石炭歌》一首,生动地记载了官民发现、开采并利用煤炭时的真实状况:
“石炭并引 彭城旧日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取于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以治铁作兵,犀利胜常
云。
君不见前年雨雪行入断,城中居民风裂饼。湿薪半束抱衾调,日森敲门无处换。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磐万车炭。流膏迸液无人知,阵阵腥风自吹散。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干人看。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
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1986年岁末,老孤山煤矿曾经发生过一起重大透水事故,霞惊中外,25 名矿工被困井下,北海舰队派员救援,最终矿工获救。
董老向我们讲起我父亲上头版头条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董老写完这篇稿子后,投给了《安徽日报》编辑部,当时正值经济改革开放的初期,作 经济领域的弄潮儿,父亲是社会关注的人物,所以报社的领导很快将这篇稿子作为一个重头稿件,放在了《安徽日报》的头版二条。头条稿子的内容是省委书记卢菜景接见质量万里行东南采访队的消息。当时作为省党报的《安徽日报》,头版所有内容要经省委领导审核把关的。那一天的《安徽日报》是呈送省委书记卢荣景亲自审核的。当时卢书记仔细审阅后,立即在样报上作出批示:“要宣传广大农民中的治富带头人,将《农民刘湘盘身手不凡,老孤山煤矿起死回生》一稿改为头条。”
作为从事新闻的记者,稿件能上《安徽日报》的头条是相当不容易的,也是从事新闻工作的重要资历。董老告诉我们,他在评高级职称时,这篇稿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同时,董老还告诉我们,不久前他在参加一次新闻工作者会议时,遇到了一位老者,老者抓着他的手,热情地向他问好。而董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位老者是谁,只好抱歉地说:“我老眼昏花,记忆衰退,一时想不起您是……“老者笑了笑说:“多年不见面了,您也许想不起来我了。但我编辑您那篇报道农民企业家刘湘盘的头版头条稿子的事,您现在应该还记得吧?”这么一提醒,董老一下子想起来了,那时这位编辑才30多岁,岁月已经将当年这位青春小伙,变成了如今满头银发的老者。董老除了感叹岁月无情,同时还聊了与我父亲有关的话题。老编辑最后说:“还得感谢董老您呢,要不是您那篇稿子有作用,我的高级职称最起码还要再拖几年才能搞定呢!”
董老一边与我们聊天,一边找那张报纸。没有想到他把所有的剪报都找一个遍,也没有能找到。董老说:“这张报纸可能附到我申报高级职称的材料里了。“看到我父亲急切样子,又说:“你放心,我再找找其他的地方,一定想办法给你再找到一张。”
没有找到那张记载着父亲光辉历史的《安徽日报》,父亲感到有些遗憾,在我们回去的路上,他反复让我想办法通过其他途径找到那张报纸。
令人高兴的是,次日,董老打来电话说找到了那张报纸了。父亲高兴地让我小妹赶紧开车去董老家取。
曹操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干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父亲不服老,还想再创辉煌。我们见妹四人常常劝慰父亲:“你也拼搏过,奋斗过,也曾经创造过无数常人不能超越的高度,为这个社会做出过非同一般的贡献,可以说无梅自己的一生,所以也该停下来休息一下,安享晚年。”
可父亲总是不听我们的劝阻,嘴里答应着“好好”,背着我们还在忙碌着自己的事业。作为儿女的我们,只能默默地祝福他老人家健康长寿。(作者系安徽作协副主席、宿州作协主席 刘楚仁)
责任编辑∶李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