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在临摹一幅墨竹时,听妻子说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我放下笔,思绪万千,脑海里不禁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在故乡淮南九龙岗过年的情景。
那个时候,矿工们的家庭生活都不是太好,俺们这些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年,能够穿新衣服、吃好东西、放鞭炮、走亲戚拜年。
进入腊月,村里勤快的家庭主妇们就开始打扫卫生,腌鱼、腌肉,每家的门口都挂着一些腌制的年货。走在村子里,切菜、剁馅的声音,加上不时响起的男孩子放鞭炮的声音,让人感觉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母亲也不例外,带着俺们兄妹在家里打扫卫生,扫地、抹柜子、擦桌椅。特别是房梁、屋顶比较高的地方,就把鸡毛掸子绑在一根长竹竿上,然后把房梁、屋顶上面的灰尘、蛛网扫干净。由于那时候年龄小,干一会活就累了,没有劲了。母亲就会把俺们兄妹没干好的活再接着干完。那时候就在想,过年虽然好,还要干家务活,有点累,但是想到过年的许多好处,觉得累点也值了。
我家因为生活比较困难,平时是见不到鱼肉等荤腥的。但是过年了,母亲也会买上两块五花肉、两条大点的鲤鱼,腌好,配上黄豆、佐料烀好,盛在盆里。过年的时候挖几勺,放在锅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我记得最喜欢吃鱼冻子,感觉那个味道比现在所有的鱼肉都香。有一次,快到年下了,母亲见俺们兄妹三个实在馋的不行,就热了一大碗腌肉烀黄豆,给父亲留了一小碗等他下班吃,又给门邻李奶奶、朱奶奶送了一点,剩下的俺们娘四个才就着馒头吃了。
父亲由于会写毛笔字,年二十九或年三十的上午,就利用休班开始写门对子(淮南方言,就是写春联)。邻居们也拿着红纸来俺家,让父亲帮着写门对子。父亲先把门头、门边、门芯的纸裁好后,就开始写了。写了许多的“福”字,还有像“旭日东升”“三阳开泰”“吉祥如意”等门头,像“人勤春来早,家和喜事多”“春满神州千里秀,时来华夏万家兴”好多的门芯、门边。父亲每写好一个,俺们这些小孩子就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上拿下来,放到空地上,生怕弄脏了。
记得有一年的年三十下午,爷爷叫我和弟弟到矿东北门的铁道,捡一些大点的沙子带回家炒花生。一开始,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我和弟弟在铁道边上捡了一些稍大的沙子。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仿佛天地都被大雪笼罩了。忽然听见有人说“要播《岳飞传》了”,原来是矿上的广播站每天下午六点转播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这时,有好多刚下班的工人也都不回家了,围着铁道旁边的一根广播杆,听起了《岳飞传》。我和弟弟也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那天广播里播的是“牛皋大战牛头山”的精彩片段,说的是金国狼主金兀术的几十万军队围困了牛头山,南宋元帅岳飞帐下将领牛皋奉命下山调运粮草,收服大将,大战金兀术的故事。
等半个小时听完《岳飞传》后,天色已晚,大地一片白茫茫的。我和弟弟才想起来,爷爷布置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地上已经铺上厚厚的一层雪,也不能再捡砂子了,只好带着先前捡的一点沙子回到奶奶家。父亲气的要揍我和弟弟,爷爷赶忙拦住说:“不要紧,有一点沙子也管炒花生。”
奶奶家住在重华村,俺家住在东面的崇文村,大约有二公里吧。年三十晚上在奶奶家吃过年夜饭,母亲刷好锅碗、收拾干净以后,就和父亲带着俺们兄妹回家,叫俺们几个孩子早点睡觉,然后和父亲开始炸馓子、焦叶子,做芋头瓜糖。年初一的早上醒来后,俺们兄妹的枕头旁边就会有一个小纸包,里面有小糖、花生、芋头瓜糖、几个毛格子(淮南方言,就是硬币)。特别是芋头瓜糖,可以说是母亲的拿手绝活,外酥内焦,香喷喷、甜丝丝的,有一种特有的香味。吃过早饭,我就带着小糖、花生、芋头瓜糖和毛个子,去找要好的几个小伙伴,交换好吃的,用毛个子去合作社商店买零散的鞭炮放,玩的可开心了。
“画家先生,又在回忆小时候的事吧。”妻子幽默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是啊,往事随风,而今我已五十有七,故土难舍。“明年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回老家看看。”我对妻子说道。(作者 洪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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